De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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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七】The Island(上)

最好看一看的前言:


  16000+哨向中短篇,上下两发已经完结。


  这篇其实很早就写好了,压在手里没发是因为我觉着它除了构架完整之外实在没什么新意,篇幅又太长,其实不太值得看,发出来就权当存档了。


  虽然是哨向但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哨向元素了,反派原创,没有姓名也没多少戏份,柒哥和七七在这里是双胞胎兄弟,接受不能的请左上角。设定斯坦玄武两国两家独大,战乱频繁,普通人成立反抗军以求安身立命,七七和柒哥因为一系列机缘巧合加入反抗军后发生的故事。有关岛屿的描述大部分来自电影《禁闭岛》,但与电影本身情节无关。


  以上啦!



0.0


 柒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雨夜登陆那座岛的。


 散发着莹莹蓝光的魔刀被他拿来当拐杖似的拄着,锐利的尖端插进岛屿边缘嶙峋怪石的缝隙,他抬起满是血污和擦伤的脸,一双猩红瞳孔倒映出不远处山洞黑黢黢的入口。


 他抬起一只手向前,仿佛是想抓握住什么东西,半张的嘴唇颜色死人一样青白,在他的喉咙能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前,就直挺挺向前扑倒在了地上。


 身后他一路攀登而上的岩石上淋漓的鲜血绘成一道百十米的蜿蜒痕迹,又很快在暴雨的冲刷下,消失不见。





 今夜,建立在玄武国沿海地区一座不起眼的无人岛的反抗军基地的气氛格外紧张。


 穿着紫色武服,浑身上下都贴满了玄武国标志的青年在即将到来的飓风之中被结束了巡逻任务的一支部队在乱石滩发现,队长看到他一身玄武国人的装扮,本打算扔他在滩头自生自灭,却又在目光触及他手中紧握的那把刀的时候神色猛然一顿。


 魔刀千刃,玄武国首席刺客的专属武器,反抗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这并非他当机立断命令队员将其十万火急运送回位于岩洞深处的基地紧急医治的原因。在这个基地,还有一个秘密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玄武国的首席刺客,是反抗军安插在玄武国最大的卧底。换句话说,眼前这个身负重伤,看样子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青年,是反抗军在玄武国埋了十几年的一条引线,在情况危急时,动动手指,就能引起轩然大波的定时炸弹。


 这样的一张王牌,如今却鲜血淋漓倒在风暴和巨石之间,胸口带着一道贯穿刀伤,生死未卜,怎能不叫人心急如焚,思绪万千呢?


 柒被担架抬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在流血,暗红的色块在担架雪白的布料上一大片一大片地晕开,滚圆血珠混合着从衣物上渗出来的雨水一起落地,在地板上种下一溜斑驳的红色野花。


 担架上的青年这时候却奇迹般找回一点意识,原本盍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两道红光流泻出来,身旁一个跟着跑动的医务人员见状,怕他是回光返照,连忙在他耳边大声说着:


 “请坚持住!保持清醒的意识!马上就到手术室了!神医一定能治好你的!”


 柒迷迷糊糊听着,只觉得像是有一百发斯坦国的激光炮在他耳边炸响——哨兵该死的锐利五感。但此时此刻他也的确无法全然怪罪身边疾步跟他冲向手术室的护士,毕竟他现在虚弱到了连精神体都无法凝聚的地步了。而普通人,或是说反抗军里层次低一些的成员压根就不知道他是个哨兵——玄武国人和斯坦国人里没有哨兵也没有向导,这是每一个从事生命科学相关的人员翻开他们的课本的第一页就会被牢牢印在他们脑子里的东西,一条自然界的铁律,而玄武国的首席刺客柒,显然不可能被归入普通人之列。


 如此种种造就了他如今半死不活还要遭受感官折磨的凄惨局面。但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已然开始涣散的柒显然无暇在脑海里抱怨这么多,尽管头顶的灯已经快要晃瞎他敏感的视网膜,身下的布料糙的如同砂纸在他身上摩擦,担架的滚轮弄出的声响好比扶着割草机碾过他的听觉神经,此时此刻的他,也只是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痛苦,只在嘴里念叨着一个词,气若游丝,恍若喃喃。


 那个一直紧跟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担架正巧停在手术室的门口,趁着推门的间隙,她俯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唇,却只听到这个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青年在反反复复念叨着一个两个字的词,像是谁的名字:


 “······阿七······”



01.


 “再不给他找个向导,他就死定了哦。”


 平日里都是无口属性的神医,一开口就尽是惊人言语,身前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一身反抗军标配制服,只有肩章上的特殊图案泄露了他身份的端倪。


 男人闻言沉吟半晌,他也是个向导,晓得这句话的分量,越强大的哨兵往往就越依赖强大向导的心灵疏导,否则那些一股脑灌入他们神经元的庞大信息量终究会让他们的大脑如同一个充了太多气的气球,“砰”地一声爆裂开来,轻则植物人,重则当场死亡。至于黑暗哨兵?那不过是一个编造出来鼓舞军心的美丽童话,他们更贴切的形容应当是“还未崩溃的,没找到匹配向导的成年哨兵”。


 “你的话我明白,但是他,有点儿特殊。我们至今还找不到能和他匹配的向导,就连最基本的精神探视都会引来强硬的拒绝甚至反扑。”


 男人神色无奈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刺客,那身武服已经被神医在手术之前就用剪刀剪开扔在一旁,此时此刻的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旁是无数仪器运转的细微鸣响,他胸口缠绕着的厚厚绷带掩盖了其下狰狞的伤口,苍白的脸色和微弱的呼吸让这个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刺客首席此刻看起来也和个抱病的普通人没有两样,而他甚至还没有二十岁。


 “我本来不想说这么不乐观的话的,但现在看来他是本能在排斥其他向导的接触,他的精神力本就凶悍,应该找谁你其实再清楚不过吧?”


 神医一张犬面看不出表情,说出的话却都是字字珠玑一针见血。男人把视线转向他,二者就这么在病房中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气氛一时竟有些莫名的压抑。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门外传来骚动声,原本从门缝里透出的一点细微光亮骤然消失了,基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暴风雨摧毁了某处的电力枢纽。


 “这件事情,我想我们可以日后再议,断电了,我先出去看看情况。”


 说罢男人便转身离去,硬底军靴敲出规整韵律,神医在他身后目送他遁入一片漆黑走廊,一双浑圆黑豆眼里的情绪复杂难察。


 夜幕彻底降临了。




 门轴转动的“吱嘎”声撕裂了病房凝滞的寂静,一名身穿白衣的护士端着托盘走进安放伤员的病房,这里并非位于地下,而是被设置在一座废弃的白色灯塔中。紧张的手术结束后柒就被转移到了这个地方挂点滴,护士径直走向输液架,取下已经空瘪的塑胶袋子,换上另一袋药液,看着浅色药水顺利流进伤员体内,护士微微一笑。


 窗外的雨势却在这一刻骤然躁动了一瞬,玻璃弹子一边大的雨珠被飓风裹挟着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把护士惊的一跳,她像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似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距离墙根将近两米的那一扇窄窗上,窗户采取的是中间夹层玻璃,内外两层加装防护网的设计,可以说是一只蚊子都溜不进来。


 思及此处,护士便失笑摇头,觉得是自己多心,收拾好托盘里的杂物便转身走出病房,带上了门。


 门锁咬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黑暗和寂静重回病房,却又在几秒之后被一个落地的声音打破。


 只见窗外一个黑影伏在窄窗那不足一掌宽的阳台上,背后是狂风骤雨与电闪雷鸣,他手里举着的什么东西在闪电的映衬下泛着银亮的金属光泽,若不是背景音过于强势,甚至可以听得他嘴角溢出的几丝贱笑。那人影手腕一动,钢铁护栏应声被劈做两半,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玻璃也未能幸免,看着最后一层屏障,那黑影扶着后脑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好好拆下来——至少还能挡挡雨不是?


 把最内侧第三层护栏装回去,黑影轻捷地翻进屋内,落地时只听得几丝水滴坠落的轻响,他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雨水随手甩在墙上。


 窗外一道碗口粗的闪电降下,室内一瞬间被照的白亮,若是此刻这个房间有第三者在场,定会吓得跌坐在地上,颤颤巍巍指着如今这站在床边的不速之客结巴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为此时此刻这个正站在首席刺客病床旁,浑身雨水和寒气的不速之客,长了一张与床上如今正人事不省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黑影蹭蹭鼻子,拖走角落的椅子,自顾自在病床旁坐下,看看床上人胸口缠绕的快有一指厚的绷带,又看看输液架上挂着的,装着浅色液体的塑胶袋子,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一划,一道银光闪过,输液袋应声破裂,不知名药水哗啦啦洒了一地。他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从被子里摸出刺客扎着输液针的那只手,干脆利落地拔掉那根埋在肉里,如今已经没用了的针头。


 黑影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却并未就此放下柒的手,反倒是张开五指,从那只手指缝间穿过,与他十指相扣。


 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了几秒钟,半晌,才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


 “靓仔,一年没见你手上茧子还是那么重啊,硌的我手疼。”


 床上人自然没能力回应他,倒不如说,刺客至今也还没脱离危险,他在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像是在做着一个又一个不间断的,层层叠叠的噩梦。


 床边人见状也皱了皱眉,闭眼凝神,一只身形矫健的犬科动物竖着尖耳由一团雾气中跑出,鲜红舌头露在嘴吻外呼呼喘气,那模样有点儿傻,但又说不出的可爱。


 “帮我放个哨,听见了吗?懂了就击个掌。”


 这么和自己精神体说话的,除了眼前人,估计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更无厘头的是那大狗模样的精神体居然真的举起一只肉掌拍向自己主人竖起来的那只右手,紧接着就乐颠颠跑到门口抬头挺胸警惕一切风吹草动了。


 青年满意地回过头,视线一回到床上人身上就又开始絮絮叨叨:


 “又把自己搞成这幅破烂儿样子,你看我就说靓仔你没我不行吧。”


 “明明脑子都要爆炸了还死扛着,你说你这性子到底是随谁啊,咱俩要是长得不像说是兄弟准没人信。”


 “要是我不来,你今天晚上难道就准备交代在这儿不成······”


 本是气势汹汹的开头,越到后头却越显出一点儿心疼来,屋外的雨势又大了,几乎都要淹没他自言自语的话音。青年就这么沉寂了一会儿,纯黑瞳孔眼帘低垂,只透着微末一点光亮,宛如两只悬停的萤火虫。


 青年突然猛地搓了搓脸,像是要把某些回忆赶出脑海,放下双手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多了点儿什么不可动摇的东西。


 眼前的哨兵离感知过载就差半只脚的距离了,这个时候,任何试图将他拉出深渊而进行的疏导行动,都会对进行疏导的向导有致命的危险。在战场上,虽然并不人道,但担任医疗兵的向导有权利选择对这样处在崩溃边缘的哨兵视而不见,但对于此时此刻坐在病床旁边的青年,首席刺客柒从小到大的兄弟伍六七而言,那些风险都根本不值一提。


 他轻笑着把一只手放在自己兄弟的额头上,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他的精神体竖的笔直的脊背,大狗也心有灵犀地转过头看他,海蓝色眼珠里是同样的坚定不移和视死如归。


 伍六七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放出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凿子一样钻进了柒城墙般厚的精神屏障里!


 !!!


 就像是被小飞机的肌肉鸡形态挥着狼牙棒狠砸了一下后脑,伍六七恍然间居然有种自己已经被人一枪爆了头,血肉横飞脑浆遍地了的感觉,穿着白卫衣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脱力前倾,却又在最后关头被空着的那只手撑着床垫猛地托起。


 青年抬头,眉头紧锁,眼神狠厉,几乎咬碎一口白牙。


 好家伙,靓仔,够劲儿。


  

02.


 恐惧能成为你们最得力的武器。


 柒忘记了这是谁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了,只记得彼时他还是个只到成年人膝盖的幼童,刚刚作为卧底被送入玄武国没几天,就因为上佳的资质和“干净”的背景被纳入了首席刺客候补的队列,从那以后就是无休止的野蛮斗殴和残酷训练。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生性冷淡,放在别人身上能压的人崩溃乃至轻生的痛苦他都能漠然地板着一张没表情的脸孔波澜不惊坚持下来,明明还没活几年,却好似早已把一颗心炼成了油盐不进的石头弹子,任人如何摔打戳刺,自岿然不动。


 这样的他自然是毫无悬念地杀进了最后的角逐,刺客联盟派专人为他们领路,边走边说着最后考核的规则,身后一群半大小子安静听着,毕竟这是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最终的胜者才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那人说,这一仗你们只需面对自己内心最大的恐惧,无惧者死,一味逃避者,亦死。


 话音刚落,队伍中已有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走在最前头的柒身上,像是已然为这个队伍中最大的威胁判了死刑似的,想也难怪,连年苦战,最初的小鬼们已然成了少年,彼此的脾气秉性都摸的一清二楚,他早已被人认定了是块石头,连感情都无,谈何恐惧。


 他们看他,就像看一个手下败将,柒只闷头走着,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他们被带入一座大院,进门之前所有人都被灌下了能引发幻觉的药液,片刻后即生效,柒迈过高高门槛,走入内院,身后的竞争对手四散开来,他眨了眨眼,只觉头脑有一瞬间的昏沉,待到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他本能地眨动双眼,眼前景象却让他瞬间猩红了一双吊稍眼!


 那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乱斗的结果毫无悬念,柒迈着蹒跚步履跨过门槛的时候神色尚有几丝恍惚,一颗还在滴血的人头让他拽着头发晃晃荡荡提在手里,半晌才“咚”地一声扔下。


 守在门口的主考官抱臂看他,神色是不加掩饰的诧异,柒茫然地抬头,半晌才开口说道:“我赢了。”


 从今以后他将披上印有刺客联盟徽记的紫色武服,接过一块刻着他名字的令牌,拥有一把最趁他手的好刀——从今以后他将作为首席刺客为组织赴汤蹈火。


 思及此处,柒抬头望了一眼暗蓝天幕,只记得那一晚的月亮,明亮又浑圆。


 所有人都觉得他因为没有心而无所畏惧,这句话若是叫某个人知道了定要捂着肚子笑滚到地上去。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两个人知道柒真正害怕的是什么,那就宛如一个横亘在他精神图景里的巨大黑洞,不断扩张着它的势力范围,唯有让自己狂奔起来,强一些,再强一些,才不至于跌入无底深渊。


 那不是某个人,不是某样东西,不是某个具体可描述的实物。


 那是一段记忆,发生在很久以前,久到他们都未曾加入反抗军,柒也未曾执起刀柄,人命官司清清白白。


 那一夜有着和他成为首席的那一夜,一模一样的月亮。




 “唔啊——造孽啊,这扑街仔,反应要不要这么大啊!”


 竖着朝天辫的青年盘腿坐在地上抱着自己脑袋呜呼哀哉,把自己塞进柒的精神世界着实去了他半条命,要不是现在时间紧迫事不宜迟,伍六七真想就地躺下先睡它一觉养精蓄锐,等血条蓝条都回满,疲劳状态也解除了再去挑战最终Boss。

  

 饶是这样想,伍六七还是认命地双手撑着膝盖吐出一口气,“嘿”地一声大叫,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戴上兜帽,双手插兜,罗圈着腿看着不远处在月色下只显出一个朦胧轮廓的烂尾楼,露齿一笑。


 果然是这儿啊。


 伍六七闭眼昂头,对着夜色深吸一口气,一些色彩明亮的片段涌入脑海,关于一个时刻都板着脸一副不高兴模样的小男孩儿,和他永远都在嬉皮笑脸到处管闲事惹麻烦的兄弟,让他情不自禁地就微笑起来。


 还真是,挺怀念的。



03.


 阿七一直没能想起来,他和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相依为命了,只是在他们对周围的一切有印象的时候,就已然形影不离了。


 他们俩都是小鸡岛上的孤儿,这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些年玄武国和斯坦国战事频繁,岛正巧被夹在中间草木皆兵,又只是巴掌大一块儿地方,想要选边站都没人看得上,于是沿海地带便只能常年淹没在硝烟中,重型武器和各色功法都是屡见不鲜的风景。


 他们这样的孩子的来历挺有一说道的,曾经玄武国用兵船运送到岛上的驻军有一些和本地的女人生了孩子,后来军队被运送回国,那些孩子却留了下来,他们的母亲大多是皮条客手下的姑娘,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坎坷多舛的一生。

  

 那时候的他们住在一栋烂尾楼里,从前那块地方是炮火密集的地段,玄武国的驻军和斯坦国的飞行器把居民区炸的千疮百孔,以最野蛮暴力的姿态赶走了所有的原住民,后来两方签署了和平协议,各退一步,虽战火暂息,可刚刚从厄运中解脱的岛显然分不出更多精力去修缮这些废土,于是这里便彻底成了被人抛弃的无主之地。


 但那些其实都不是年幼的伍六七需要去操心的,那时候他们两个需要操心的更多的是如何活下去的问题,两个没人接收的孤儿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收入,物资的获取基本要靠强取豪夺和偷鸡摸狗,通常柒负责前者,他负责后者,实在流年不利的时候还要和流浪猫狗争食,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的实在称不上安稳。


 可无论物质再怎么匮乏,他们都始终还拥有彼此的陪伴,只要一偏过头,在目之所及的地方能看到对方安静追随的眼神,就总不至于迷了路。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个时候的日子的话,那必然是“幸福”。


 伍六七和伍六柒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04.


 柒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会做一个梦了。


 说是梦,其实并不那么准确,那应当算是一段记忆,只不过在梦中,一切细节都是如此鲜明又刺眼,俨然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是小鸡岛的无主之地出身,骨血里又兼掺杂着玄武国人的基因,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与暴力和鲜血结下不解之缘。


 但好在他还有个兄弟。


 在柒的认知中,阿七总是需要他去保护的。


 无主之地是不折不扣的不法地带,暴力的摇篮里拳头是硬道理,能在不法地带站住脚的,要么是背后有人撑腰,要么是自身有过硬的身体素质,柒属于后者,那时候他们身高还不到成年人腰眼,柒却已经能打败比他高大几倍的对手了,每当那些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靠近他们的居住地想找点儿麻烦的时候,总会被教训的头破血流的回去。一来二去坊间流言就传开了,说是无主之地的烂尾楼里住着个厉害的不得了的小孩,随便捡颗石子都能把人脑壳砸个窟窿。


 那时候的阿七还是个软绵绵团子,总爱揣着把不着调剪刀跟在他身后狐假虎威。那时候的他们都还未尝一败,鹊起的声名太快,把年龄和心智都远远甩在身后。有时候柒看着被他教训的落荒而逃的那些身影,再看看身后阿七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竟真的就有种自己能维持住这样的生活一辈子的荒唐想法。


 但厄运的到来总是不会事先声张,它像是某种冷血而危险的爬行类,悄无声息地接近你的身旁,在你最松懈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那时候有一种独特的工作,好听一些的叫法是“回收者”,不好听一些的就是“人贩子”。那些配备着精良武装的佣兵队伍乔装打扮,流窜在整个不法地带的街头巷尾,混入每一个帮派,也建立自己的组织,划定自己的地盘,在混乱的中心结下密密实实的蛛网。如此的煞费苦心,目的却只有一个——寻找当年玄武国遗留在岛屿上的血脉,并且将其运送回国。


 这样的大动作必然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持,幕后的指使者是谁一目了然,可当年还是两个小孩子的他们显然没有如此敏锐的神经。阿七只不过是觉得街上同龄的孩子越来越稀少了,前些天还教过他识字的男孩子不见了,又过了几天,那个总是在街头舞剑的小姑娘也不见了。而柒压根不会去注意这些和他无关的人,在他的眼里除了阿七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可以被划进“闲杂人等”或是“敌人”的框框。


 直到十几年以后,他们都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谁也不敢小看的强者之后,柒都还时不时会去思索,要是他那时稍微多想一些,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么轻易地带走,那件事也是否,就不会发生在他的兄弟身上。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柒在一阵颠簸中醒来。


 目之所及是一片漆黑空间,他下意识将身体后靠,肩胛骨猛地磕上一堵冰凉墙壁。男孩儿皱眉,伸开双臂向后摸索,入手的感觉冰凉平滑,像是某种金属。


 不远处又传来复数的呼吸声,告诉他他并非唯一被困在这儿的人,柒猛然一顿,因为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而略有些僵涩的大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阿七呢!?


 他下意识想要张嘴喊出来,却又猛地意识到可能会惊动绑架了他们的人,这个想法让他懊恼地皱紧眉头,阿七经常跑去蹭吃蹭喝的那家发廊的老板曾经在几天前还抽着烟嘱咐过他们当心一点岛上的人贩,那时的他们一个忙着吃饭一个忙着给另一个碗里堆菜,谁也没听进去。


 一只温热手掌焉然握住他的左手,把陷入沉思的柒惊的一顿,下意识向左手边看去,只见得一双黑漆漆眼睛含着两点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同两只悬停的萤火虫。


 像是终于挪开了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似的,柒无声地喘了两口气——太好了,人没事。


 他们交握的那只手上传来一点湿漉漉的粘腻感,柒思维一滞,紧接着便略显急切地摁住了另一个男孩儿的肩膀:


 “你受伤了?”


 男孩儿动作有些躲闪,野生动物在受伤时总会本能地选择隐藏。


 “皮外伤,不用操心。”


 柒没吃他这一套,直截了当地质问道:


 “伤在哪里?告诉我。”


 说罢就开始撕扯自己衣物的下摆,预备给身边人处理伤口,阿七闻声赶紧按住他的手,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靓仔你安心啦!我就是额角让人砸了一下,倒是你,没觉得后脑勺怎样吗?”


 被这么一提点,柒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脑一阵阵钝痛,一些记忆的零散碎片涌入他的脑海,关于他们是如何在暗巷里遭人偷袭,他又是如何在倒下的瞬间眼睁睁看着另一个黑影逼近自己的兄弟。


 在没人能看见的一片漆黑中,柒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阴戾表情,这帮人绑架的方法未免也太过原始,饶是他稍微加些警惕都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要怨只能怨自己过于自信,以为早把一条街豺狼虎豹都收拾服帖,却未曾想到最深的恶意从不显山露水。


 曾经那么多大风大浪他们都一路扶持着捱过,如今阴沟里翻船,强烈的不甘和悔恨居然让柒的双眼泛出一点儿隐隐亮红。


 就如同那些武功高强的玄武国人一样。


 阿七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诧异地张开嘴,刚想说点儿什么,耳畔却焉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身下不再颠簸,他们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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